2008/09/19 | 撒哈拉的天空 之二 新月
类别(分类一) | 评论(12) | 阅读(195) | 发表于 10:37

之二   新月

一弯新月悄然在天边升起,冷清的月光下,整个大漠比白日里更加得苍凉、孤寂、神秘。维戈骑在马上,默默走在队伍最后,不时抬头看看四周的环境。几百年前,这一带还曾是河流交错,村庄纵横的绿洲,而现在,荒凉的隔壁上只剩下了坚硬的砾石和起伏的沙丘。维戈坚信,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在夜间穿越戈壁。但苏丹的旨意不可违抗,他们必须在今日之内,将这批从法国购买来的军火从港口运回驻地。然而,天气是如此的炎热,白天在大漠往返无异于送死,他们只能选择在晚间运送。

无端端地,维戈轻叹一声,抬手摸摸已经消肿的嘴角。几天来,他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叹息,无缘无故地发呆,那双深栗色的眼睛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总是回味起那柔软的嘴唇的味道,还有他带给自己的,前所未有的,无法描述的……刺激,是的,那种被什么东西猛然击中,热血膨胀,充满征服欲望的感觉只能用刺激来形容……

维戈不自然地干咳一下,在马上挪了挪身体。那天萨曼莎王妃闯进来,恳求他放过她唯一的亲人,当时自己毫不犹豫地就放走了他,事后想想,这样做似乎有些草率,毕竟他是被通缉的匪徒……可自己原本就只想出口恶气,没打算把他怎么着,何况,把他交给苏丹,又会把无辜的萨曼莎王妃卷进来,会让事情变得很复杂……

不知什么缘故,队伍停止了前进,维戈收回杂乱的思绪,催马上前看个究竟。不远处有一个驼队,挂着昏暗的马灯,正向他们这个方向移动。穆萨队长示意手下,做好战斗准备。

看上去这只是一支在大漠里跋涉了很久的商队,领头的是一位蓄这花白胡须,面目和善慈祥的阿拉伯老人,据他讲,他们这个商队来自波斯,连夜要赶到港口,那里有一艘轮船要在黎明时分启航,送他们返回久违的故乡。穆萨队长思考片刻,挥手让士兵上前检查,自己警惕地打量着这些人,几乎所有的商客脸上都挂着忠厚诚恳的笑容,很恭敬对着他行着阿拉伯礼。驼队最后,有三,四个人骑在马上,都是一身的疲惫,其中一个人,包裹的很严实,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那边,士兵们的检查完毕,只找到一些茶叶和丝绸,一切都很正常。穆萨队长将手放在胸口对着老人行了个礼,说声抱歉,以于放行。这边士兵们也松了口气,纷纷上马。

这个过程中,维戈一直骑在马上,握着手枪站在原地,大家开始启程后他才收起枪,抖抖马缰绳,继续赶路。刚走了几步,一丝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他带住马,回头看着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个人:“请留步。”

维戈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却让两支队伍都停了下来。他调转马头,冲着那个人的背影,用法语说:“对不起,请原谅我的鲁莽。这位先生,能否把你的头巾摘下来?”

四周的空气凝固了,连风都停止了吹动。少顷,那个人慢慢转过身,取下蒙在脸上的头巾,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维戈。他这个动作就像是一个行动信号,驼队中所有的人顿时收起笑容,亮出隐藏着的武器,在维戈开枪之前,冲向了官兵的队伍。

其实在这样近距离的搏杀中,火器根本派不上用场,维戈几次举起手枪想瞄准那个家伙,混战中他始终无法找准目标,只好收起枪,抽出长刀,加入到混战当中。虽然这帮匪徒在人数上不占优势,可个个骁勇好战,连向来温顺的骆驼也被训练的无比彪悍,几下就把官兵们的队形冲击得七零八落。这帮家伙很清楚自己的劣势,并不恋战,劫走三辆装满军火的马车后就迅速撤离战场。苏丹的士兵们全力追赶,维戈开枪连续击倒了几名匪徒,总算是成功地抢回了两辆马车。维戈命令士兵押送着抢回的马车归队,他自己重新给手枪里上好子弹,不甘心地继续追下去。

在一个沙丘旁,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又是他,维戈咬咬牙,拔刀迎了上去,两把长刀碰在一起,溅出层层火花。相比较十几年来使贯了枪械的维戈,年轻人的刀法更加娴熟,且出刀又快又狠,几个回合,维戈就只剩下招架之功。好不容易抓住对方一个破绽,挥刀过去却只挑掉了对方的头巾,那长长的,略带卷曲的头发一下在晚风中飘散开来,维戈稍愣了一下神,对方的刀锋便毫不留情地迎面劈下,维戈躲闪不及,从马上重重地摔了下来。一阵利器的寒风扫过维戈的脸颊,对方的长刀抵在了维戈剧烈起伏的胸口上,他不肯服输地扬起脸看向对方,年轻人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天边涌起了乌云,遮住了月光,维戈看不清对方什么表情。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年轻人缓缓收回长刀,干涩地说:“别再跟着我们了。下次再碰到,你绝对不可能再有这么好的运气。”

理智告诉维戈,不能就这样放走劫持军火的匪徒,他翻身坐起,对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举起手枪勾住扳机,手指却像是僵住了,怎么也扣不下去,手臂最终无力地垂下去。

“妈的!”维戈艰难地爬上马背,骂出了声,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骂自己的无能,还是骂那个家伙的可恶。快马赶了半个多小时,维戈还没有找到车队的踪迹。根据经验判断,他刚才追出去不会超过两公里,会不会是追错了方向?他停了下来,观察一番后竖起耳朵听了听,耳畔只有时断时续的风声。犹豫了一阵,他决定再往前追赶一段路程。徒劳地寻找了一个小时,维戈不得不接受了现实,他真的是迷路了。新月在乌云里时隐时现,天空中看不到一颗星辰,看来只有等到天亮后,跟随着路过这里的商队走出这片该死的戈壁了。他无奈地勒住马,解下水袋喝水了两口水,身后一阵异常的响动引起了他的警觉,回过头,一队人马呈扇形正向他逼近,很快就形成了合拢之势,他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平静地喝完水,随手将水袋扔在戈壁上。

为首的还是那个蓄着胡须的阿拉伯老人,但此刻的表情绝不是善意的,维戈能够感觉到他身上那种逼人的杀气。既然性命已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如选择有尊严地死去。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干燥的空气,冷静快速地扣动了扳机。对面那个头领的身体不太明显的晃动了一下,他一个手势,几柄长刀就冲着维戈飞过来。出于自救的本能,维戈用力拉起马缰绳,除了一把长刀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外,其余的全部刺进了可怜的马儿身体里,它几乎没怎么挣扎就倒在地上。维戈没有来得及跳下马背,两条腿被压在马下,他还想去抓掉落在一旁的手枪,一只锋利的匕首凌空扎下,准确地将他的手钉在坚硬的砾石间。有两名匪徒走过来,收走手枪,拔掉匕首,用一根粗糙的绳索反绑住维戈的双手,就像是对待牲口一样,硬生生地把他拽出来,拖行几步,扔在他们头领的马前,其中一个人猛然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头领的眼神如同冬天的山林,凛冽而肃杀,让人不寒而栗,维戈强压着自己的恐惧,轻蔑地啐了一口,换回了头领重重一记马鞭。

“杀了他。”低沉的声音,宣布了一个生命的即将终结。周围的马蹄声逐渐远去,头顶上传来了匕首出鞘的声音,维戈绝望地闭上眼睛,事已至此,求生已没有任何意义,他只希望那些人能给自己一个痛快点的死法。谁知,冰冷的刀锋并没有刺入他的身体,而是割开了缚着他的绳索,随即身体被轻轻扳过来,有人托起他的头给他喂了几口水。

“为什么要救我,你说过,在撒哈拉,千万不要随便救一个,陌生人。”因为疼痛,维戈这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年轻人一言不发,从自己的长袍上割下几缕布条,沾着水,小心翼翼地擦拭掉维戈手上的血迹和沙土,再仔细地包扎好,接着割开他的裤管,检查起他腿上的伤势。维戈还想说什么又给忍住了,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对方的侧影。天上的新月这时悄悄探出了半个身子,朦胧月光的照映下,年轻人看上去那么安静,专注,和他以往的桀骜不驯简直判若两人,是不是在变幻莫测的大漠上生活得久了,人的性格也和这大漠一样,令人看不清,摸不透?

“还能骑马吗?”给维戈包扎完膝部,年轻人抬起头。两个人目光相遇的刹那,维戈的心莫名地悸动起来,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眼睛也可以在夜晚如此的明亮清澈,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说话的语气也可以如此轻柔。

“你还能骑马吗?”年轻人稍稍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维戈回过神:“我想,应该没问题。”

在年轻人的帮助下,维戈慢慢站起身,犹豫着接过对方递过的缰绳。年轻人看出了他的顾虑,亲昵地马脖子上摩挲着:“放心,它能带你走出大漠。”

“你就不怕我们跟着你这匹识途的马追到你们的巢穴?还有,你放了我,怎么向你的……”说话间维戈忽然被人大力推得差点摔倒,喉部顶上了一把匕首,年轻人的声音立刻变得比那刀锋还要冷:“再说话,割掉你舌头。”

维戈赶紧闭紧嘴巴,爬上马背。年轻人轻拍一下马头,马儿立刻就蹿了出去,维戈必须紧紧拉着缰绳,才不至于被摔下来,再回头时,大漠上早已不见了年轻人的身影。

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因为无聊而显得漫长。维戈每天都找来大量的书籍来填充自己的大脑,尽量不想去想起那个人,但效果甚微。几番挣扎后,他放弃了这场无谓的拉锯战,一切就让他顺其自然吧。于是,在腿伤不妨碍到行走的时候,他去了趟集市,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在那里,他一定能遇到他想见的人。

站在迷宫般的小街中,看着身边川流不息的人群,维戈忽然有些泄气,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行为真是荒唐。不过既然都来了,不如卖点东西回去,穆萨队长和阿里都曾提及,说有家店叫阿布拉的,他们烤的馕比法国面包的味道还要好,应该就在这条街上。维戈四下看看,想找个人打听打听,不远处一大群不知从哪儿跑出的流浪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馕,快活地尖叫着,一个蓝色的身影在他们身后一闪就消失在街角。

维戈追到街角,那里一个人都没有,片刻迟疑,他慢慢走进这个弯曲逼仄的小巷。转过弯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出路,应该是自己看错了。转过身,那人已无声地出现在他面前,还是那身蓝色的阿拉伯长袍,深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表情,连声音都硬邦邦的:“为什么跟踪我?”

“不,没有,我,我只想想你说声谢谢,谢谢你那天出手相救。”在维戈的记忆中,他还从未这么局促过。

“没必要。”年轻人的态度冷漠到粗鲁的地步,转身就走,

“哎,等等。你姐姐,萨曼莎王妃怀孕了,你要不要去看她?而且听说她最近身体不好,什么也吃不下。”看到年轻人停住脚步,维戈进一步说;“如果你想看她,我可以带你入宫,你可以扮成士兵,或者,奴隶。”

年轻人再回过身,已取下了裹在脸上的头巾,眼睛里有了些暖色:“谢谢。不用了。”

“你是怕被人识破身份还是怕对她不利?”看到年轻人的态度有所缓和,维戈也放松下来:“上次我说,王宫里除了我还有人知道你们的关系是在……虚张声势。”

“我知道。”

年轻人的坦率出乎维戈的意料,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方见他不再开口便悄然离开。就在维戈站在那里为自己刚才的笨拙而懊恼的时候,年轻人返了回来,递给他两个纸包:“把这个交给萨曼莎。”

维戈接过纸包,一股草药的清香扑面而来,他举起还裹着绷带的手抓了两下头发:“如果,王妃有礼物要回赠,那很有可能,我要怎么才能交到你手里。”

年轻人略微皱起眉头,考虑片刻:“明天,就在这里,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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