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对:VM/OB
级别:R
声明:说起来我对古典音乐真的是一窍不通,如果文中所涉及古典音乐,或别的什么方面有谬误的话,还请众亲们高抬贵手,谢谢。
一、现在是八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就该我上台演奏了。
从未像此刻这样紧张过,因为双手不停地颤抖,半天也打不好领结。
“让我来吧。”门轻响了一下,宾教授走进这间更衣室,从我手上接过领结:“明晚在我家有个音乐沙龙,你要参加吗?”
我微微摇摇头。宾教授轻叹了一声,热气喷在我耳畔,痒痒的:“奥利,别老把自己关在家里练琴,要和同学们,还有那些音乐界的同行多多交流,沟通。你既然可以当众演奏,也应该习惯当众说出自己的观点。”
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大厅里《蓝色多瑙河》的旋律已经到了尾声的高潮部分,宾教授无声地走到门口,侧耳听了听,从里面反锁上房门,迅速返回,打开我的化妆盒,从里面取出一支手枪藏在自己身上,压低声音:“奥利,我知道你现在特别紧张,但我更知道,你只要坐到钢琴前面就会镇定下来。记住,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要冷静。你也不用为我担心,事后我会混在人群中出去的。”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琴谱。宾教授打开房门,揽着我的肩膀,在如潮水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中陪我穿过走廊,走到后台,像真正的兄长一样,在我额头吻了吻:“去吧,今晚是属于你的。”
维也纳国家歌剧院今晚座无虚席,二楼包厢外垂下的纳粹旗在灯光下红得刺眼。坐下后,我缓缓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待睁开眼睛,大厅里的灯光已全部熄灭,只有一盏投影灯的灯光倾泻在我和那架三角钢琴上。喧闹声逐渐弱下来,很快鸦雀无声。
第一个音符从我手下流淌出来后,我便不紧张了,浑身的血液和神经很快兴奋起来。宾教授曾经说过,我是属于钢琴的,其实,确切地说,是这黑白相间的琴键早已融入我的身体和灵魂,是我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今晚我所演奏的曲目都是李斯特的,这是我和宾教授讨论很久之后才确定下来的,很大程度上我是听从了他的建议,他说的很有道理,时下的维也纳,大概只有李斯特的音乐最为适合了。《钟》虽被列为李斯特的练习曲,但在演奏会上,往往能轻易的赢得最好的效果。炫目华丽的技巧,行云流水般动听的旋律,都赋予了这支钢琴曲特殊的感染力。
一曲终了,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我暗暗吁了一口气,感觉今晚自己的状态特别好。李斯特的《爱之梦》共有三首,今晚我选择了这个系列的第三首。前奏的柔板低沉深情,似恋人之间绵绵吟唱。随着情绪的变化,旋律变得热烈起来。观众们都凝神屏息,大厅里只有深深浅浅的钢琴声来回飘荡。突然我头顶的投影灯也熄灭了,紧接着是两声枪响,几秒钟后,观众们醒悟过来,尖叫声开始不绝于耳。大厅的灯全部打开时,下面已乱作一团。这期间,我自始至终都沉浸在音乐中,继续弹奏下去:难以抑制的情感终于迸发出来,大胆火热的倾诉使乐曲达到高潮,反复吟唱过爱的主题后,旋律趋于平缓,结束。
一阵孤单的掌声传过来,显得和这里的混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抬头循声望曲去,左边靠近舞台的第一个包厢里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身着笔挺的黑色党卫军军服,身后还站着几名士兵。那人个头和我差不多,高挑挺拔,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特别耀眼,他丝毫不受大厅里混乱的干扰,微笑着继续给我鼓掌。出于礼貌,我冲着那个方向鞠了一躬,退出舞台。
在后台,我被告知歌剧院已被封锁,在场每个人都必须留在原地接受检查。回到休息室,我脱下燕尾服,取下领结,解开衬衣上头的两粒纽扣,坐进椅子里长长出了一口气。听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看来德国人还没有找到他们要抓捕的人,宾教授应该已经安全离开了。今天早上,他提出让我帮他将武器秘密带进歌剧院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虽然我不是地下抵抗组织的成员,虽然我知道如果被德国人发现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嘈杂声已到了隔壁,我站起身准备将琴谱收好。打开化妆盒,我差点跳起来,有几秒钟的时间大脑里一片空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支手枪还在我这里。我拿起枪环顾着这间更衣室,除了眼前这个梳妆台,房间里就只有两把椅子和一个衣架,根本就没有一个能藏匿手枪的地方,更不能把手枪藏在身上,那样会更快就被德国人搜出来。门外有人用德语大声呵斥着,我全身冷汗泠泠,心跳快到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情急之下,还是把手枪放进了化妆盒,将琴谱覆在上面,盖上盒盖。还没来得及擦拭掉额头上的冷汗,房门就被人大力撞开,几名德国士兵闯了进来,身后跟着的那名军官正是刚才为我鼓掌的那个中年男人,和气势汹汹的士兵比起来,他的态度还算平和。士兵在我身上搜查的时候,他一直负着手,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有一名士兵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了化妆盒,我紧咬着下嘴唇,一脚踏空般地只感觉身体往下坠。
“你们去别的房间检查。”中年男人简短的命令将我从深渊中拉了上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略带着些鼻音。和他对望了一眼后,我垂下眼帘,看着那双锃亮的长筒皮靴在我身旁踱来踱去。
“可以吗?”
我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他:“请便。”
中年男人靠在我对面的梳妆台上,用打火机点燃香烟,淡淡的烟雾慢慢在我们之间弥散开来。
“你看上去很紧张。枪击案发生后,你的镇定很令人佩服。或许是我的错觉,又或许,你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对此已有了思想准备。”
大概是嘴角叼着烟卷的缘故,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没有太多时间让我深思熟虑,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每次弹琴的时候,就是我最自信的时候。”
中年男人不以为然地挑挑眉尖,瞄了一眼打开的化妆盒,取出琴谱翻动了几页:“你好像很偏爱李斯特?”
“我热爱所有用灵魂创作的音乐家。”尽管有些喘不上气的来,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平静。
“见鬼,你这里难道没有烟灰缸吗?”他随手将琴谱放回原处,四下看看。我走过去从梳妆台下面找出一个烟灰缸递给他。
“谢谢。”
我无声地笑了笑,刚想转身,冷不防被他一下抓住手腕,我想挣脱,没有成功。他盯着我的手仔细端详了半天才松开,灰蓝色的眼睛里包含着太多我看不透的内容:“天生就是弹钢琴的手。也许你说的有道理,自信源于实力。如果我没有记错,原本你还要和乐队一起演奏李斯特的《降E小调协奏曲》。你不遗憾吗?不是每个学习音乐的年轻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当然遗憾,为此我精心准备了好几个月。”这句话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像是要看穿我似的紧盯着我,我无法回避,只能迎着他的目光。
“你可以走了,布鲁姆先生。”他熄灭了烟头,取下帽子,捋了捋头发:“希望在今晚余下的时间里,你的心情能好一些。”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维戈·蒙坦森,很高兴能认识你。顺便说一句,你今晚的演奏很成功,堪称完美,尤其是《钟》。”
我什么也没有说,看着他走出去后立刻反锁上房门,迫不及待地拿开琴谱,琴谱下竟然是空的。我呆呆地坐下去,心里越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