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0/21 | 童话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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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都是天使惹的祸

借着浓浓夜色的掩护，王后悄然返回王宫。在国王床前驻足片刻，确认老国王在安眠药水的作用下，还处于昏睡当中后，王后安心地走进隔壁那间只属于自己的梳妆间。

侍从们早就被打发去休息了，王后自己动手点上蜡烛，脱下侍卫服并仔细收藏好。做完这些，她有些疲倦地坐在妆台前，在镜子里端详着自己依旧美丽的容颜。的确，与同龄的女人们比起来，王后看上去要显得年轻得多，这让她常常引以为傲。此刻，她对着自己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这种笑容就像是一个和她脸部轮廓结合得天衣无缝的面具，只要一戴上，她就又重新做回了那个温柔贤德的王后。

静静坐了一阵，王后拉开抽屉，在一个暗格里找出一枚戒指，上面镶嵌着一块很不起眼的绿宝石。王后站起身，迟疑了一下，最终带着孤注一掷的表情将绿宝石放在火苗之上。

“找我有什么事情？”身后传来了王后所期盼的美妙的声音。她转过身，出于女人本能的嫉妒，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让她很失望的是这个年轻女子和她第一次见到时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么年轻、优雅、美丽。三十年过去了，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岁月在自己身上留下了越来越多的痕迹。

“您还欠我一个愿望，最后一个愿望，您不会忘了吧？”王后慢声细语地说，同时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年轻女子优雅地坐进梳妆台前的椅子里：“如果我忘了，今晚就不会来了。请说吧，要我做什么？但请记住我们先前的约定，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前提下，我可以满足您的任何要求。”

“今晚王宫里出现了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情，子夜过后花园里的花竟然都开放了。浓郁的花香提醒了我，据说王储的城堡和布鲁姆庄园也是这样开满了鲜花。有人说这和那个年轻人有关，这似乎也有些道理，今晚他也的确是到过王宫。但我想，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不会有这样的魔法。这，一定和您有关吧。”王后把脸埋在了烛光的阴影里，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年轻女子眨了眨美丽的眼睛：“您怎么会知道这事一定和我有关？这事和马上要让我为您做的事情有关联吗？”

王后淡淡一笑：“我只是好奇罢了，女人嘛，总是很好奇的，哪怕她是一个王后。好吧，我们说正事。如果您洞察一切的话，您就会知道，我丈夫这几天心情很糟，无法安心休息。他毕竟年事已高，这对他的身体是一个很大的损害。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最好是一直睡到到后天早上。”

“如此简单？您该知道，这是您最后一次机会您完全可以提出更高的要求。”年轻女子有些不能相信地看看王后。

“请相信我，就是这样简单。”王后真诚地说：“您瞧，因为您的帮助我才变得如此不同寻常，不仅成了王后，而且一直以来保持着美丽的容貌，这些都是任何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报答您。人不能太过于贪心，我现在什么都有了，只希望国王保重身体。目前他陷入一个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我又帮不了他什么，只希望他好好休息后能心平气和的来解决这个难题。”

年轻女子微微挑起眉毛，直视着王后，她一向自信还没有哪个凡人在她面前撒谎而不被她识破。她相信了王后的话，露出了只有天使特有的纯洁笑容：“三十年前，您从草地上救起那只受伤的大雁的时候，我就知道您是一个善良的人。您不必向我说报答，因为满足您愿望的同时，我也向我的同伴证明了我自己一个小小的观点。您的最后一个愿望会实现的，在后天日出之前，您丈夫一直都会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中。我该走了，我已经完成了我们之间的所有约定，以后我们也不用再见面了。再见了，善良的王后。”

王后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年轻女子就已消失。王后将戒指放回抽屉，重新坐回镜子前，眼睛里闪过一道诡秘的光芒，这个看似简单的愿望却能让她实现长久以来的目标。对于安眠药水的使用，她总是把握不好，如果一不小心让国王从此长眠不醒，王储理所当然的就会继承王位。现在好了，二十多个小时后，当太阳再次升起后，一切已成定局，住谁也无法挽回。

维戈醒来的时候，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正好照上窗棂。清晨的微风吹过树梢和花枝，吹进窗口，抚上维戈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清凉凉的，说不出的舒爽。他侧过身，静静地看着依偎在他怀里还沉浸在睡梦中的奥兰多，很努力地才克制住了想捧起他脸颊亲吻的冲动，只是慢慢拉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落了个轻吻。

“美好的假期，”他禁不住开始喃喃自语起来，“美好的早晨，”随即他又吻了一下，“美好的爱情。”可转眼他就叹息起来，他无法不去想昨晚和父亲之间的冲突，“事情还没完呢。”他嘟囔了一句。当一声叹息后他又拉起爱人的手放在唇边时，他的鼻子却被那只手给捏住了。

“一大早就叹气，存心不想让我睡觉。”奥兰多闪动着眼睛，语气里带着少许孩子气的埋怨。

“我当然有叹气的理由。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做才能不去疯狂的爱你。”维戈翻过身一下压上了奥兰多的身体。

“依我看，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嘘，”维戈将手指放在奥兰多柔软的嘴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难道你还没看出来，我早就后悔了，后悔为什么不在十年前，不，二十年前就认识你。现在，想不想快乐一下？”

奥兰多哭笑不得：“不，我现在，没兴趣。”

“言不由衷呀，男爵。来吧，我知道你现在，很想要我，对吧？”维戈攥紧奥兰多的两只手腕分别按到枕边。

奥兰多挣扎了一下，试图挣脱出爱人的束缚。他的推拒在维戈看来更像是一个邀请信号，他心安理得地不断亲吻着奥兰多的脸颊，颈部和双唇：“奥利，告诉你一个事实……我爱你……爱了很久了。”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吻着，呼吸不可抑制地变得粗重起来。热烈的亲吻和温柔的抚摸让两人的身体开始有了最原始最本能的反应，很自然地，他进入了他，肢体和灵魂一起纠缠交织，很快融为一体。无法言喻的快意随着一次次的冲撞不断堆积，他们就像是被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当中，无法也不愿自拔，就这样放任自己随波逐流，直至高潮来临才解脱出来。

激情之后两人都有了些淡淡的倦意，奥兰多枕上维戈的胸口，深栗色的头发散落在维戈身上，维戈的手指习惯性捋过这些柔软的发丝。

“奥利。”

“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去做一次长途旅行，和你母亲一起。”维戈这句话说的很慢，仿佛是在字斟句酌。他深知奥兰多的个性，敏感而倔强。可这些话是他昨晚考虑很久的结果，在他看来，只有这样才能让奥兰多不会受到伤害。

果真，奥兰多冷哼了一声：“你打算让我躲到什么时候？等你当上国王我们再回来？”

“奥利，你听我解释。”

奥兰多猛然翻起身下床，找到自己的衬衣穿在身上。维戈连忙坐起身握住他的手：“奥利。”

奥兰多轻轻挣脱开维戈的手，伸手抚摸过他的脸颊：“别紧张，我没有生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不会离开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留在你身边，何况逃避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我不想妈妈留在这里，得想办法让她离开。妈妈有个姐姐住在伦敦，在我父亲去世后她就带我去过那里住过好一阵子，最好是说服她去伦敦。”

“男爵夫人会独自离开？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维戈对老男爵夫人的性格也有一定的了解，他不太相信奥兰多能够说服母亲。

“我会想办法说服她的，相信我。我现在就去，你就在这里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这算是什么好消息。’维戈心里不免有些酸楚。他胡乱地穿上睡衣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奥兰多匆匆忙忙地洗漱，穿好衣服，最后在自己脸上吻了一下就不见了踪影。半分钟后，一阵马蹄声渐渐远去，维戈又慢慢躺下，把脸埋进奥兰多刚才躺过的枕头里，让爱人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包围起来。

等待中的人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不是时间停滞了就是时针站住了脚步，一天仿佛有一个世纪般漫长。好不容易捱到午后仍不见奥兰多的影子，维戈真想去布鲁姆庄园看看情况最终还是忍住了，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自己不应该去插手。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维戈心里越发的不安，这些不安不是因为奥兰多的迟迟未归，而是因为王宫那边反常的平静，这样的平静根本不是父亲的作风。父亲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晚餐维戈连动都没动就让侍从端了下去，他的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不畅。听到窗外传来的马蹄声，他立刻走到窗前。血红的夕阳下，大卫的脸色格外凝重，维戈明白了，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这条小路维戈已经走了无数遍，今天却显得遥不可及。策马飞驰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占据了维戈的心胸。尘封的记忆中，无论父亲对自己做过什么，他对父亲虽然失望，却总保持着一份敬重，还从未像此刻这样如此强烈地憎恨过自己的父亲，这种憎恨让他有些绝望。即使他们的爱情是一个天大的错误，那承担这个错误的应该是自己，不是奥兰多。

远远地维戈看到有一队人马正穿过树木向布鲁姆庄园靠近，黑压压的足有百余人。从装束上看，他们都是国王卫队的士兵。维戈和大卫带着他们的侍卫快马加鞭，赶到庄园时这里已经被士兵团团围住。挡在门口的兵士看到两位王子后自动闪开一条路。维戈翻身下马，和大卫他们一起走进庄园。

庭院里的花草顷刻间就被士兵的马蹄践踏得不象样子，士兵们手里的长剑和火枪在最后的日光下闪着寒光。奥兰多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步走下门前的台阶，老布鲁姆夫人脸色苍白，在侍女的陪同下，紧随在儿子身后。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士兵，家里的仆人有些慌乱，他们纷纷走出屋子，窃窃私语起来。

维戈他们朝奥兰多走去时，一个骑在马上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位王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L公爵的语气礼貌却冰冷。

“公爵，请让开。”维戈的语气平缓而克制。对王后的兄长，除了每次遇到时必不可少的礼节性的问候，维戈平时很少和他有什么来往。

L公爵还无动于衷地拦那里，站在维戈旁边的大卫说话了：“公爵，请您让开。”

L公爵看了看自己的外甥，拨马闪开。

维戈走过去先拥抱了奥兰多，随即又安慰了老男爵夫人一番，最后转向L公爵：“公爵，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L公爵仍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原本我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但既然王储问起，我也不妨直说，我是以国王的名义前来逮捕谋害王后的罪犯奥兰多•布鲁姆。两位王子可能还不知道，今天下午王后曾到过这里，返回王宫后就陷入了昏迷状态，御医诊断，王后的症状为中毒。”

大卫大吃一惊，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维戈和奥兰多，他们的吃惊程度不亚于自己。他皱起眉头：“这一定是弄错了，下午我曾在王宫里见过母亲，那时她还好好的。”

维戈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同时他又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在哪里不对劲。

布鲁姆夫人上前为自己的儿子辩解：“下午王后是到过这里，但仅逗留了几分钟的时间……”

“留着你们的解释讲给法官听吧，我只相信我亲眼见到的事实，国王的命令也必须执行。”L公爵强硬的命令：“士兵，带走奥兰多•布鲁姆。”

立刻有士兵跳下马走向奥兰多。大卫拦住了那几位士兵的去路：“慢着，事情没搞清楚之前……”

“大卫，”公爵提高声音打断了大卫的话：“你母亲现在危在旦夕，你怎么还这样护着凶手？最近，在这个布鲁姆周围出现了太多的违反自然常规的事情，这绝对不是个好的兆头，难道都不能让你们有所警惕？大卫，你和你的兄长不要被这个外表看似单纯的人给蒙蔽了。我最后再说一次，我是来执行国王的命令的，无关人员立刻闪开。国王卫队的士兵们，别忘了你们的使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维戈知道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他一言不发地扬起手，站在他身后的侍卫们立刻拔出了火枪。对方似乎早有准备，齐刷刷地亮出了武器。双方都不肯妥协，在暮色中对峙起来。大卫紧张地喘不上气来，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个失控的局面。

“维戈，别这样。”奥兰多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决：“让他们收起枪，这样会伤害到别人。”

大卫借机挥了挥手，让他们带来的侍卫们放下了手里的火枪。L公爵迟疑片刻，也让手下收回了武器。

奥兰多从维戈手里果断地抽出自己的手，他的眼睛在沉沉的暮霭中异常的平静，平静下所掩饰的东西也只有维戈能看懂。看着奥兰多朝那些士兵走过去的背影，维戈心痛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他不顾一切的上前一步想拉住奥兰多，把他重新搂进自己怀里。突然耳边一声枪响，他的身体猛然紧绷了一下，感觉左胸上一阵钝痛，他停住脚步，低下头，鲜血已从自己的胸口奔涌而出，很快就染红了衬衣，接着有温热的液体涌上喉部，他再也站立不住，向后倒在大卫的怀里。

眼前的一切很快变得模糊起来，不太清晰的视线里，他看到奥兰多扑到自己面前，拼命用双手按住那个伤口，却无法阻止那些鲜血争先恐后的流出。维戈从未见过奥兰多如此的慌乱过，连双唇都在剧烈的抖动，那双几近绝望的深栗色眼睛里滑落出两滴晶莹的水珠。是寒冬提前来临了吧，在大卫的怀抱里他还是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他吃力的举起手轻轻佛去那两滴泪水，手指慢慢滑过爱人柔软的嘴唇。他还想说什么，结果只能发出一两个单声的音节，只有用尽所剩无几的气力，握住那双纤长有力的手，不肯松开。

黑夜降临了，天使湖畔伫立着两个身影，如果不是他们的衣服和长发在夏风中飘动，人们一定会以为那只是两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年轻的女天使忧伤地问她的同伴。她没有想到，有一天，作为天使的她也会伤心。

年长的天使出神地看着撒满星光的湖面：“您太不了解人类了，他们不仅仅有美好的情感，也会有贪婪和残忍。权欲可以让一个人变得疯狂，她早已不是你当初认识的那个善良单纯的女子了。”

年轻的天使又沉默了了，她现在知道了自己的任性产生了什么样的后果。当初她之所以帮助那个女子成为王后，是为了要向自己的同伴证明，只要他们愿意，他们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的。同时她也想给对他们不恭敬的那个王子一点小小的惩戒，让一个更年轻更美貌的女子占据王子母亲的地位。然而事情发展的结果却是这样的。她现在真希望同伴像往常那样责备自己，哪怕是用责备的目光看自己一眼，也许自己心里能好过一些，可年长的天使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责备的话语。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深深低下了头：“您听了吗？死神的脚步在临近，他是来带走那个生命垂危的人。”

“应该去阻止他。”年轻的天使抬眼看着自己的同伴。

“那超过了我们的能力范围。”年长的天使仰头望向西边的天空，那里，死神已经张开了他黑色的羽翼。天边的星辰暗淡了下去，夜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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