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布鲁姆男爵的魔法
酝酿了多日的大雨终于在一个午后倾盆而下，驱散了十几天来的闷热。大雨持续了近一个小时，雨势才渐渐小了下来，在微风中化为沥沥细雨。王宫里的花草树木也一扫前几日的萎靡，在夏日的风雨中显得格外招摇。
王储书房两侧的窗户在大雨来临前就全部敞开了，清凉的穿堂风吹得书桌上翻开的书页沙沙作响。维戈放下鹅毛笔，随手拿起一本书压在翻开的书本上，书房里重新寂静下来。他伸了伸有些疲倦的腰身，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坐在另一张书桌后的年轻爱人身上，此刻奥兰多正埋头翻阅书籍，他的整个身体几乎埋没在那些摞得很高的法典后面。
因为不久前的战争，新税收法的起草工作一直处于搁浅状态。在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爱情后，维戈的心彻底安定下来，他在想起自己肩负的责任的同时也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最理想的助手。每当维戈将他所要查阅的有关法律条款列出来后，奥兰多就会迅速准确地在成堆的法典中寻找出来，并细心的做好标记，按顺序放在维戈的案头。
有了奥兰多的帮助维戈的工作进行起来轻松了许多，但他也因此而常常感到内疚——在这一年中最炎热的日子里，城里的贵族们大都去了郊外避暑，那些和奥兰多同龄的世家子弟也大都跟着大卫去了西郊猎场。可奥兰多却一直留在王宫，陪他一起忍受着酷暑和枯燥的拉丁文。幸好，税收法的初稿在今日之内就会全部完成，由于不再需要查阅大量的资料，接下来的完善和补充工作他们可以回到郊外的城堡里去完成。
一定是感受到了爱人注视的目光，奥兰多也抬起头来，四目交汇，两人同时微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看到奥兰多如夕阳般宁静柔和的笑容，维戈的心情就会平静下来
“奥利，累了就先休息一下吧。”
奥兰多摇摇头，用简短的手势告诉维戈他手头上的事情很快就会完成。维戈也不再说什么，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中。
渐渐的，头顶的阴云越积越厚，又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在光线暗下来前，维戈总算完成了今天所有工作。奥兰多早就做完了自己的事情，静静地靠在窗前不知在想着什么。虽然奥兰多这两天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维戈知道他有心事，而且是和自己有关。维戈没指望奥兰多能主动向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从两人相识到现在，每次只要他不开口奥兰多从来不会主动开口说话。他走到窗前从身后环住奥兰多的身体，在爱人耳后一下下地亲吻起来，奥兰多明显地战栗了一下。尽管他们早就彼此拥有了对方，但每次两人身体接触时奥兰多还是会很敏感。而他这样自然流露出来的羞涩和不适对维戈而言更具有诱惑力。他进一步地吻下去，直至两人的呼吸开始有些紊乱了才停下来。
“奥利，我有个想法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等我手上的这个工作全部完成后我们去海边渡假怎么样？”维戈希望这个建议对奥兰多能是个补偿。
“我还没打算去想那么遥远的事情。”奥兰多轻声回答。
维戈愣了愣，他扳过奥兰多的身体让他面对着自己。从爱人的眼神里他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丝望不见未来的迷茫。这些迷茫让维戈一下子醒悟过来，他想到先前奥兰多再怎么煎熬着也下不了去找他的决心，出于同样的顾虑，自己的身份对奥兰多而言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该死，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竟会这么迟钝。到底该怎样做才能让他和自己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到爱情中？维戈一时想不到答案，但他知道把握好眼下的幸福也很重要。他将奥兰多拉进怀里：“我们别站在这里了，再不抓紧我们今晚得在这里过夜了。奥利，今天你必须和我一起去我的城堡，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探讨。”
他这个不怎么高明的借口惹得奥兰多挑起嘴角笑了，这个笑容对维戈而言就意味着默认。
在国王和王后带着大臣们结束今年的狩猎返回都城的当天，维戈终于也完成了新税法的全部起草工作。第二天早上他就去了王宫将自己的成果呈给国王。在国王仔细阅读这份草案时，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制定一项重要的法律，能否得到国王的认可还是个未知数。反复认真地将维戈呈上来的手稿了看了几遍后，国王点头表示满意，维戈才放下心来。国王随即召集有关大臣一起商议，进行进一步的完善。商议的过程繁琐而冗长，等会议结束时已是黄昏。维戈正打算和大臣们一起离开，却被国王叫住，国王希望他留下来和家人一起共进晚餐。看着父亲期待的眼神，维戈无法回绝。
餐桌上王后和大卫夫妇的兴致很高，不断谈论着这次狩猎过程中的趣事，国王和王储这对父子却一直都沉默着。用餐的过程中国王不时暗暗观察着王储。他注意到大儿子身上有了些不太明显的变化，不仅他的眼神较之以前柔和了许多，就连他的脸部轮廓看上去也比以前明朗了些。“应该是心理作用吧。”国王暗想，儿子的沉默让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适当的话题。而王后和大卫他们也早已习惯了他们父子之间这样的默然相对，餐桌上的气氛还算融洽。
维戈没有注意到父亲对他的暗中观察，他食不知味地咽下那些专为他准备的晚餐，脑海中一直不停地想着奥兰多，尽管他们分别的时间还不到一天。早上他离开城堡的时候奥兰多还在熟睡，想起奥兰多在睡梦中还皱在一起的眉头他就忍不住暗暗叹气，设想着回去后该怎么样开口才能向奥兰多准确的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回到城堡月亮已升到中天，侍从告诉维戈布鲁姆男爵去了天使湖。维戈脱下礼服换上便装，阻止了侍从的跟随，独自去了城堡后不远处的天使湖畔。
美丽的天使湖畔曾留下过无数的传说和故事，单就她的名字的来历就有很多版本，最被人们广泛接受的是这个版本：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在湖边曾见到过两个扇动着美丽翅膀的天使，他们飞到哪里鲜花就盛开到哪里，即便是枯死了很久的枝叶也会立刻绽放出芬芳的花朵。从那时起人们就忘记了以前那个又长又拗口的名字，把这里称之为天使湖。大约在一百多年前，这里和湖畔后的那片树林一起被列为王室领地，平民百姓不能再进入这里。
天使湖畔生长着很多高大的山毛榉和橡树，树与树之间的空地上是一丛丛的野玫瑰。一踏上湖边柔软的草地维戈就看到了湖水里有人在游泳，那人在湖水中不断划动产生的水波，将湖面上倒映着的完整的月影击成了一个个闪亮的碎片。在湖边在一块岩石旁维戈停下了脚步，捡起放在上面的衣服，立刻，熟悉的年轻男人特有的清新气息将他包围。将奥兰多的衣服搭在手臂上，维戈倚着一棵大树坐下，只要稍稍伸直腿就能触到轻柔拍着湖岸的水波。
四周寂静无声，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温柔地洒在湖岸。维戈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奥兰多不知疲倦地从他面前一次次地游过。和奥兰多相处的时间越久，维戈越能深切地感受到对方平静面容下蕴藏着的惊人的耐力和充沛的活力，就像北国春天白桦树上新抽出来的枝条，看似柔软却无比坚韧。
奥兰多再次游过来后，维戈站起了身，看着他慢慢走上湖岸。年轻爱人修长迷人的身体在月光下隐隐闪亮，维戈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奥兰多的身体，却还是禁不住屏住了呼吸。在奥兰多过来从他怀里取回衣服时，他搂住对方湿漉漉的身体将自己火热的双唇压在了奥兰多的嘴唇上。谁知奥兰多并没有回应他的热吻，等维戈看清楚奥兰多眼中流露的孩子般顽皮的笑意时，他的身体已经直直地坠入湖水中。
猛然一下掉进冰冷的湖水维戈还有些不适应，急于返回湖岸。当他浮出水面看见奥兰多正背对着自己将身体飞快的包裹起来时，维戈改变了主意，重新沉入湖水当中，下沉前他抓住了一根伸在水中的山毛榉长长的枝条。
在湖水里潜了半分钟后维戈就听到了奥兰多焦虑地呼唤起自己的名字，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个玩笑继续下去的时候，他就听见“扑通”一声，奥兰多又一头扎进了湖里。维戈放开枝条等着对方的靠近，因为是在夜晚，他看不清楚奥兰多的眼睛里是不是像上次在海水里救自己时一样也写满了焦虑和不安。在奥兰多抱住了他的身体带着他离开时，维戈迅速地搂住对方，准确地捕捉到对方的双唇吻上去。奥兰多这时完全明白过来，挣脱了他的怀抱，游向岸边。
爬上湖岸，维戈察觉出了奥兰多的不对劲，他紧走两步刚拉住奥兰多的手臂就被狠狠地甩开：“别碰我！”
因为愤怒，奥兰多的声音有些颤抖，维戈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情急之下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奥兰多：“对不起，奥利，对不起……”
奥兰多拼命地挣扎也无济于事，他有些气急败坏：“放开我，既然你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又何必这样！”
“我知道我刚才有些过分，我道歉。你明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所以，当你有心事的时候就该告诉我而不是一个人胡思乱想。”
奥兰多听了他最后这句话身体僵了一下，维戈松开手臂转过他的身体，看着他的眼睛不容置疑地说：“我明白你爱我需要勇气，我也需要这些。记住那天我说过的话，在你面前我只有一个身份，你的爱人。永远不要让我的身份和别人的道德标准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既然我们已经爱了就好好的爱下去。也许我这个人不值得你爱，因为我很自私，明知道我们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疾风骤雨，还是要留你在我身边，只要有了你，我就会更有勇气去面对这些。”
奥兰多的眼睛在月光下有些潮湿，他凝视着维戈想说点什么却没有开口。维戈将他拉进怀里，两人在月光下静静地相拥着。
身旁高大橡树的阴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他们身上，维戈这才放开奥兰多。忽然间他又想起了什么，拉起奥兰多的手：“跟我来。”
两人一起走到一丛野玫瑰花丛前，维戈努力地寻找起来。已经过了玫瑰盛开的季节，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没有开放花蕾。他将花蕾折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郑重地说：“奥兰多•布鲁姆，你愿意和我永远的生活在一起吗？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永远留在我身边。”
奥兰多皱皱眉头看着那个有些蔫的花蕾：“你是当真的？”
“当然。不过，你不必现在就答复我，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先把这个带回去，找一个美丽的花瓶，在花朵开放之前我会等你的答复。”
奥兰多接过花蕾，手指轻轻抚摸着这个小小的花苞：“不用等到花儿开放，我现在就答复你：我愿意。”
奇迹再次出现了，奥兰多的话音还没落，那个花蕾就在顷刻间绽放，芬芳的花香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奥兰多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犹豫着将手指在那些花丛上掠过。所有的枝头，无论是那些已经凋谢的花朵，还是被树荫挡住了阳光几乎失去了开放机会的花蕾在瞬间竞相绽放。维戈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握住奥兰多的手，在他那带着芬芳的手指上吻着：“奥利，你真是我的奇迹。”
奥兰多还在懵懂地眨着眼睛，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奇迹？我想我大概要被人当作巫师了……”
“应该是天使才有这样的魔法。”维戈开心地笑起来，他一下抱起奥兰多：“今晚太值得纪念了，该用我们独特的方式庆祝才对。还有，我要将这朵玫瑰好好收藏。”
在王储和他的年轻爱人离开湖畔后，静谧的树林边出现了两个优雅的身影，月光下他们的面容美丽祥和，原来是我们在前面见过的那两名天使。
“这样捉弄一个孩子您不觉得过分吗？”年长的天使语气里还是带着少许责怪的成分。
“一点小小的魔法而已，算得上捉弄吗？您难道不觉得刚才那个年轻人的表情很可爱吗？”女天使容貌还是那么美丽，连声音也如以前般悦耳动听。
“他们生活的世界太平凡，你的魔法也许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给他们带来的是幸福。”
年长的天使禁不住摇摇头：“幸福是他们自己争取的。其实对他们每个人来说，幸福都要自己去争取。”
女天使已走到了那丛野玫瑰前，露出纯洁的笑容：“我羡慕他们。跟您说句实话，我羡慕人类一切美好的情感。”
年长的男天使看着自己的同伴，今晚他的同伴看上去格外美丽，他拉起同伴的手一起坐在湖岸上。美丽的天使湖，不也是他们的领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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