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7/23 | 秋日德黑兰 第十五章 上
类别(分类一) | 评论(60) | 阅读(361) | 发表于 17:47
十五、午后,雨终于停了,堆积在空中的阴云渐渐散开,太阳的轮廓已隐约可见。瑟瑟秋风中,被雨水打湿的树叶临空飞舞。屋檐下,偶尔还传来一两下水滴敲打在石阶上的声音。
“这些资料我们看了不下二十遍,怎么总也找不到突破口。”卡尔不耐烦地合上眼前的卷宗。这些资料是他几天前从安卡拉带回来的,原本以为有了这些重要的依据就可以比较容易的找到他们所需的线索,谁知已到了这个关键时刻了,他们眼前还是迷雾重重。
坐在他对面的约翰从成堆的文件里抬起头,不慌不忙地说:“耐心点,卡尔,暂时找不到突破口也算正常。即便是在和平时期,我们的对手也会将他们的履历伪造的天衣无缝,不留破绽。况且,我们已经将目标锁定到了一个很小的范围。”
维戈没有去看他俩,约翰和卡尔之间经常发生这样的争论。他一言不发放下手里的文件,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户,潮湿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也冲淡了一下室内沉郁的气氛。
卡尔关掉书桌上的台灯,习惯性地皱起双眉:“假设,我是说假设,我们使馆那两名被害者在去安卡拉之前就和我们要找的那个人相识,那我们的调查范围不是缩小而是要扩大,问题根本不在这里。约翰,你想想,就算我们将搜索目标锁定在了一个相当小的范围内,要在德黑兰这个几十万人口的城市找到他也很困难。那家伙潜伏在德黑兰,他身上所有的一切,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打火机也是经得起最严格的检查和推敲的。我在想,这么久了我们还抓不到他的蛛丝马迹,会不会是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直以来就被我们忽略了。”
约翰摇摇头“被忽略?不存在那个可能。我们的工作如此的细致缜密。”说到这里他猛然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交叉点,卡尔,我们怎么把这个给忽略了。博纳德他们调查的对象是在德黑兰和那两名被害人有交往的人,而我们的重点在安卡拉,只要找到这两个被调查人群的交叉点问题就迎刃而解。博纳德他们遇到袭击也说明了他们接近了某个真相,对手是不愿意看到事态对他们不利才动手的。”
卡尔不以为然地说:“现在去寻找交叉点?只怕来不及了,总统已经到了开罗。而且袭击事件到目前还没有个定论,或许他们的目标是德雷福斯大使,别忘了让博纳德去机场迎接赫利先生是临时决定的。”
约翰一时无语,他看看一直站在窗前沉默着的维戈,后者略低着头,逆光而立,约翰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维戈,你怎么想?”
维戈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约翰确认自己看到了维戈眼睛里的犹豫,下一刻,坚定就已取代了犹豫:“卡尔,你去联络军方,请他们安排将博纳德和那几名伤者尽快送出德黑兰。”
约翰和卡尔相互看看。约翰疑惑地反问:“现在就让博纳德他们离开?是为了让对手放松警惕还是另有别的目的?”
维戈回答很简捷:“静观其变。”
约翰和卡尔又对视了一下。维戈取下衣架上卡尔的风衣递过去:“路上小心。告诉军队方面,一定要确保几名伤者安全离开德黑兰。”
卡尔郑重地点点头,转身离去。维戈回到书桌前,抽出一份卷宗翻开,将里面的几张照片在书桌上一字排开,重新点起台灯,很仔细地研究起来。照片中有两张很模糊,一看便知是在跟踪过程中匆匆拍摄的。
约翰在一旁看着维戈如刀削般坚毅的脸部轮廓,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他的心头。两人相识了这么久,他还从未见过维戈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他伸手关掉台灯,严肃地说:“维戈,你让博纳德现在撤离是为了将敌人的视线引向……”
维戈侧过脸打断他:“约翰,你也知道,没有时间再让我们去犹豫和选择了,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在他们射出子弹的那个刹那也是他们暴露藏身地点的时刻。这也是我们的最后机会,必须要把握好时机,要预料到一切可能产生的后果。”
约翰这个平时很少感情外露的人此时变得焦虑起来:“有些事情我们现在根本就无法预料。我不同意这个方案,太危险了。”
维戈略扬起头,出神地想了想,缓慢地说:“约翰,我知道你会同意的,想想伊利亚,还有我们来德黑兰的目的。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卡尔,他比较容易冲动。”
约翰无声地坐下,好半天才费力地点点头。
日暮时分,卡尔回到美国使馆这个属于他们并不显眼的地下室里,并给三人带回了简单的晚餐。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在卡尔离开时军队方面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连夜用飞机将博纳德他们送到开罗。
晚餐时维戈望着两位同事布满血丝的眼睛:“吃完饭你们都必须回去休息,有了足够的睡眠才能更好的完成工作。”
约翰和卡尔各怀心事的沉默不语。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响起,约翰拿起电话接听,随后递给维戈:“找你的,是大卫。”
整个接电话的过程中维戈平静地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在期间抬腕看了下手表:“好的,我知道了,晚上见。”
放下电话维戈才皱起眉头,又拨了一个号码,耐心地等了半天也无人接听,他挂上电话,推开没吃几口的晚餐:“大卫约我晚上九点在大陆咖啡厅见面,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们两个吃完饭立刻回去休息,这是命令。”
卡尔看看手表,刚刚过七点,距离和大卫的见面还有近两个小时,还不至于让维戈牺牲晚餐时间。他刚要说什么,约翰在他对面用目光制止了他。维戈这时已穿好外套,匆匆离开。
雨后的街头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暮色里黑色别克风驰电掣般地驶过萧瑟的长街。路灯一盏盏地在车窗外快速闪过,平时这段不算长的路程此时好像漫长得没有了尽头。刚才大卫在电话中提及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能找到帕克的踪迹,迫在眉睫的危险让维戈的心紧揪在一起,奥兰多那边无人接听的电话加剧了他的焦虑。他知道自己无法去谴责大卫什么,就像无法去埋怨奥兰多一样,事以至此,说什么也已经是于事无补。
从表面上看,今晚王宫饭店还是如往常般平静。一踏入楼梯拐角,维戈就掏出身上的手枪打开保险,警惕地走上二楼。轻易地打开奥兰多房间紧锁着的房门,黑暗中维戈静立了几秒钟,房间里除了他和奥兰多的呼吸声外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打开壁灯,他又很仔细地检查了浴室,暗室和窗口四周,确定一切正常后他收起了手枪。
维戈起初以为奥兰多的沉睡是因为过于疲乏,没有听到电话铃声也属于正常。待他在床前坐下,借着暗黄的灯光,他才看清奥兰多的脸上呈现出很不正常的潮红,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他伸手摸摸奥兰多的额头,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手过于冰凉还是心理作用,奥兰多的体温高得吓人。
“奥利,奥利。”维戈拍拍奥兰多的脸颊轻唤了几声,奥兰多毫无反应,一丝慌乱袭上他素来沉静的大脑。揭开被子将奥兰多发烫的身体搂进怀里,看着他紧闭着的双目和肿起来的脚踝,维戈心痛的无以复加。自己早该想到的,昨晚奥兰多淋了一夜的雨,手腕又受了伤,早上来这里他就该送奥兰多去医院,而不是冲着他说出那些该死的话。现在,帕克的漏网,对于奥兰多而言,无论是哪个医院都和这里一样不安全。一阵徒劳的自责后,维戈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提醒他,一个人可以帮助自己,现在的德黑兰,也许只有他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周围安静得可怕也黑得可怕,奥兰多知道自己陷入了噩梦之中却就是无法清醒。维戈的轻唤遥远而模糊,他想伸出手去拉着维戈的手或者哪怕是简单的回应一下都没能完成。仿佛过了很久,一只柔软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随后有人在那里放上了温热湿润的毛巾,体内那种难以忍受的燥热有所缓解,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头顶的灯光刺得他眼眶发疼,过了好一阵他才看清了米兰达那张写满关切的脸以及屋顶上那些精美的壁画。
“我怎么会到了这里?”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结果说出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昨晚蒙坦森先生送你来的。”米兰达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真切:“来,喝点水吧。”
奥兰多的喉咙又干又疼,勉强撑起身,在米兰达手里喝了几口水。就是这个很小的动作也没支撑多久,浑身关节痛得他整个人都要散架了。米兰达扶着他又轻轻躺回去:“感觉好点了吗?”
奥兰多无力给米兰达答案。昏昏沉沉中他感觉到米兰达解开了自己的睡衣在给自己擦拭汗水,没过多久又有一个人的手放在了自己额头上,感觉中这也是他熟悉的人,却一时辨别不出那人是谁,但他知道绝不是维戈。含混不清的记忆里,维戈在探过自己的额头后还在那里留下过温柔的吻,还把自己搂进他宽厚的怀抱里……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正好照在奥兰多的枕边。抬眼望去,头顶天高云淡,不远处,王宫花园在这个季节里还盛开着不少他叫不上名字的鲜花。
奥兰多叹了口气,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待在户外,看看秋日的美景,或者是和米兰达一起去游览一下古朴的街道什么的。可是他现在却被强制地留在床上,王宫的御医告诉他,在病愈前不能下床,并强调这是国王的命令。
从米兰达那里,奥兰多知道自己是三天前被维戈送到王宫的。仅仅才过了三天,发生在那个雨夜的事情却显得那么遥远,高烧中备受噩梦折磨的奥兰多真希望那也是一场噩梦,可手腕和脚踝的伤痛不时提醒他那是个事实。
午后的王宫到处静悄悄的,房间里只剩下奥兰多自己,他感觉多少有些孤单。早上一醒来他就让一直守在身旁的米兰达去休息了,他不想她过于辛苦,另一方面,他有些不敢看米兰达那双越来越忧郁的眼睛。这三天来,他没有再见到过维戈的人影,他不清楚在他昏迷的那些时候维戈有没有来看过自己,和维戈现在的处境比起来这一点微不足道。他更牵挂的是维戈的安危,哪怕能远远地看一眼,知道维戈一切安好他也心满意足了。
房门被人推开,奥兰多扭头一看,是巴列维国王带着哈桑和另一名侍卫走了进来。国王手里还端着一杯牛奶,放在奥兰多的床头:“听他们说你中午吃的很少?”
“我没什么胃口。”在巴列维的帮助下奥兰多坐起身,国王还体贴地在他身后放了一个厚厚的靠垫。
“那可不行,别人把你托付给我我就得好好照顾你,免得将来有什么外交纠纷。”年轻的国王一幅公事公办的神情。
奥兰多淡淡地笑笑,望着杯子上缭绕升起的热气:“这种事情让别人做就可以了,一个国王亲自为我做这些我有些不习惯。”
巴列维国王挨着床边坐下:“在别人眼里我是国王,可在你这里,我只是你的朋友。”说到这里他挥挥手:“哈桑,你们都下去吧,以后我来看奥利的时候你们只需等在门外。”
哈桑他们退下后,巴列维国王目光闪烁着,奥兰多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在国王开口前抢先说话:“尼尔,你不忙吗?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年轻的国王带着责备地笑起来:“对关心你的人你都是这样应付的?”
奥兰多被他噎得一时语塞。巴列维国王乘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奥利,有一个问题我很想问你,那个美国人,维戈·蒙坦森,你和他是不是关系很好?请原谅我的好奇心,那晚他送你来的时候,还有他看你时,他的眼神,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我从未见过他那样失控过,他给我感觉一向都是冷静的,甚至是冷酷。而你,在病中总是在叫他的名字。”
奥兰多垂下眼帘思考了几秒钟,最终决定将实情和盘托出:“我爱他,确切地说,我们相爱了。”
自认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对所有的一切早已见惯不怪,在提问前也算是有些心理准备的巴列维国王面对朋友的坦率惊愕地一下子站起身,他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表情到底是难以置信的惊异还是无法接受的震惊。他在奥兰多床前来回走了几圈,不断摸摸自己的额头:“可是,怎么可能?他是男人,奥利,你怎么会爱上一个男人?”
“哪又怎样?”奥兰多直视着国王纯正的黑眼睛,轻声地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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