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9/18 | you are my next life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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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等维戈醒来,阳光已透过浅色的窗帘照在他身上。



他先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眼前的陈设怎么如此的陌生?这才发现昨



晚睡觉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家。他躺在那愣了愣神,集中杂乱僵硬地思维,渐渐地想起昨晚在酒吧的情景,想必自己一定是醉了,不然怎么会对昨夜喝酒以后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



他疑惑地坐起身,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地居室,这是一间不大却很整洁的卧室,床单和被子都是雪白雪白的,还有淡淡的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窗帘和衣柜也是浅色的,而且一尘不染,看得出在间房子的主人很爱干净。



维戈坐在那里,头痛欲裂,里面好像在敲鼓,太阳穴"咚咚"抽着疼,又特别的口干舌燥。看看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已向一点了,他忽然想起今天还没有去上班,旋即又记起今天是星期天,上帝在今天都在休息。



他还在床上左思右想,神情恍惚间,有人敲门了。



"请进。"



进来的居然是保罗,他今天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比穿着白色的工作服的时候看上去身材更挺拔,这里莫非是他的家?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保罗走到床前关切的问到。



"头疼的厉害。"维戈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看来你的确是醉的不轻。"保罗说完有出去端了一杯水进来,还拿着一粒白色的药片。



"这是醒酒的,很管用,吃下去你也许会好一些。"



维戈在独居以后还没有被人这样照顾过,心头滑过一丝温暖。他吃过药后,又喝了一大杯水,保罗递过一件睡衣:"这是我的,可能有点瘦,将就着先穿吧。"



维戈穿上睡衣,是有点瘦。保罗给他指点了浴室的位置,维戈走进去,里面已准备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和毛巾,还有一把新的剃须刀,他不由得暗暗佩服保罗的细心。



他洗完澡后,头脑清爽了许多。客厅的餐桌上已摆好了早餐——虽说是此时已是中午,可这对于刚刚起床的他们就是早餐了。虽不是很丰富,不过是一杯牛奶,两个煎蛋,两个法式面包,但也足以填饱维戈本来就没有什么食欲的胃口。



保罗已在餐桌旁等他了:"趁热吃吧,维戈先生。"



"叫我维戈就行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说,我是怎么来的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维戈也坐在餐桌旁向年轻人询问到。



在他对面,保罗正用刀叉分割煎蛋,他很随意的耸了一下肩,回答维戈的问题:"很简单,昨晚你喝醉了,醉的一塌糊涂。我们酒吧是不可能让客人留宿的,既没有这个先例,也极不方便。我们又没人知道你家的住址,总不能让你露宿街头吧。本打算把你送到伊利亚那里,因为他是你喝醉的罪魁祸首,可那个及其不负责任的家伙却说最近和女友住在一起。最终的结果就是,伊恩开车把你送到了我这里。天,你可够沉的,为了把你弄上床,我可是费了不少劲。"



维戈在听保罗解释的时候,一边吃饭时,眼睛也没闲着,保罗这间公寓并不大,只有一间卧室,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客厅和餐厅共用,但"麻雀虽小,五脏惧全"。厨房,卫生间,浴室一样都不少,一个单身男孩能有这样的房住,条件也很不错了。



"那你昨晚是在哪里过夜的?"



保罗指了一下他的身后,维戈回头一看,他身后有一个松软舒适的沙发。



想到自己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凭添了这么多麻烦,维戈有些过意不去:"真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保罗做了一个别客气的手势,一气喝完自己的那杯牛奶:"记住,下次千万不要再喝那种中国人的白酒了,那种酒都是用粮食酿造的,酒精浓度较高,我们这边的人一般都喝不了的,而且看你的酒量也不行,伊利亚那小子把你捉弄了。"



维戈想起伊利亚天真无邪的样子,怎么也不会没有昨晚他会是在捉弄自己。 维戈想起保罗右手上的伤,注意看了一下,右手已去掉了绷带,手背上还有两、三个血痂。



"你的手怎么样了?"



"没事了,本来就不算什么伤。"保罗伸出纤长的右手活动了一下:"那天还要谢谢你帮我包扎。"



维戈想起他的黑色奔驰:"我的车……"



"哦,你的车昨夜就停在我们酒吧门口。昨天下班有些晚,周末人多了点,那时已开始宵禁了,如果开着你的车回来,旁边还坐着一个不醒人事的德国军官,会让你们的人还以为我们有什么不轨行为,虽然伊恩有夜间的通行证,不过还是别找麻烦的好,说不定还有挨黑枪的危险。"



"哪会有那么夸张?"维戈笑着应了一句。



"夸张?你以为你们德国人在巴黎多受欢迎似的。"保罗说这话时,就像跟谁赌气的孩子。



维戈也不再说什么,他可不想为了一点口舌之事而得罪这个好心收留了他一夜的意大利青年,再说人家说的也是事实,虽然夸大一点,但必竟是事实。



早餐后,保罗用了几分钟时间就把厨房和卧室收拾的妥妥当当,他穿好大衣,对维戈说:"我该去上班了,如果你还感觉不舒服,就继续在这里休息,走时记得锁好门就行了。"



"不用了,我不是还要去取车吗,我们一起走,给我两分钟时间。"



两分钟后,维戈换好衣服和保罗同时出了保罗的公寓。



这是一条很古朴的小街,保罗的公寓就坐落在临街的一个三层楼的顶层。这条小街建成的年代应该比维戈居住的别墅区还稍古老一些,小街的路面还是用青石铺成的,微微泛着石头被打磨以后的光泽。整条小街散发着温暖包容的古旧气息。



走出小街后,阳光立刻就包围了他们。毕竟还只是十一月份,太阳一出来,气温就开始明显回升,几天前大街和屋顶上的积雪早就融化的无影无踪。或许是晚上没有休息好的缘故,维戈的眼睛一时还适应不了强光,有点刺痛。



由于是星期天,又是风和日丽的,街上的行人较多。两个人夹杂在行人中间,有一答没一答的闲扯了几句。他们现在行走的街道在塞纳河的左岸,离维戈所在的那片别墅区并不远,再往西过两个街区就应该到了,不过他们走的方向和维戈家正好相反,离他家是越了越远了。



路过一家面包店,保罗进去买了两袋面包,出来塞给维戈一袋,说这家面包的味道不错,让维戈也尝尝。不等维戈拒绝,保罗就转身继续前进,维戈只好提着面包跟在他身后。



横穿了两条马路,他们来到了那个广场,就是维戈第一次遇见保罗的那个不大的小广场。现在维戈明白了,这个广场是保罗每天上班的必经之地。那天他和肖恩为了一顿午饭无意之间的路过,才让他们有了初次见面的机会。如果没有那场大雪,如果没有发生塞车,如果那天他们换一家餐厅吃饭,或许他们永远都是陌路人。即使是那天维戈去了Legolas酒吧,他未必会去注意一个服务生的。世间的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巧合和微妙。



广场上传来的吵闹声打断了维戈的遐想,今天的广场上又有一帮男孩,他们挤成一堆在踢足球,还像模像样用砖头摆了两个球门。保罗不由分说的脱掉自己的大衣,和手中的面包一股脑的塞在维戈怀里,跑过去加入到对抗当中。



维戈靠在广场中间的雕塑上,想抽烟却腾不出手,只好作罢 。回身仔细看了看这个雕塑,上面早已没了积雪,是一座大理石雕刻的一对母子的雕像,儿子坐在母亲的腿上,仰起小脸看着妈妈,母亲则慈爱地看着爱子,两个人的表情都特别安详。维戈很佩服法国这些无名的艺术家,往往一个极为普通的街头雕塑也传达出欧洲大陆独有的人文情怀。



他再把目光投向和那帮男孩一起踢球的保罗身上,只见他灵活地盘带、过人,不时还颠两下球,嘴也不肯闲着,和那帮男孩一起大呼小叫。在帮对抗双方各打入一粒进球后,在一片欢呼声中,保罗跑回来从维戈怀里拿走一袋面包又折回去,把面包分给那些男孩,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回来。



维戈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忍不住说:"这么冷的天随便脱衣服会着凉的。"



保罗满不在乎地:"怎么会,我这么棒的身体。"



"这么大了还和那帮孩子一起玩?"



"我很喜欢和孩子们呆在一起,他们很可爱,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成人那些可怕的城府,和他们在一起只需要放松就行了。"保罗说完已穿好了大衣。



维戈仿佛很不经意地似的:"你经常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别人?上次是围巾,这次又是面包。"



看着保罗挑起眉毛有些警惕地盯着自己,维戈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星期二,就是下大雪那天,我无意间从这里经过,见到你。或许那天的事你都不记得了,你那天也是和一帮男孩在这里那个,在这里滑雪。你当时笑的很大声,是你的笑声吸引了我。那个,我当时就在广场边,见你把围巾送给了一个男孩。"



在保罗的直视下,维戈居然有些紧张,就像一个偷窥者偷窥到别人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被发现后的那种紧张。等他有点结结巴巴解释完,保罗像明白了什么事情一样歪了一下头,然后送给他一个阳光般的笑容,那双深栗色的眼睛里荡漾着一种让人能够察觉的暖意,就像在口中融化的巧克力,绵甜四溢,又或者初春冰雪化尽后翠绿的长着新叶的草地,温暖清新。



还没等维戈再说什么,保罗抢过他手中的面包袋,不由分说的拿出一个:"跑了半天也饿了。本来我准备的早餐只够我一个人的,结果让你平分了,现在我就吃你的。"



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般高的年轻男子,维戈怎么看,他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快乐、无忧,维戈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他也拿出面包来,两个人就坐在雕塑的基座上吃起来,连空气中也飘散着面包甜香的味道。



六、



维戈再一次在酒吧门口见到自己的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一晚的光景,他的车已变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两个前窗的风挡玻璃全部碎了,而且碎成了粉末,只剩下两个雨刷臂滑稽地支在那里,四个轮胎全被放了气,使他那辆黑色的奔驰像一个泻了气的癞皮狗一样趴在街边。引擎盖上被利器划的乱七八糟,最可恨的,在汽车的尾部还用白色的油漆刷了几个法文:德国人滚回去。



对于德军军官的车被肆意破坏的事件,当局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已经有警察等在维戈的车旁,在看了维戈的军官证后,又询问了一些情况,警察向维戈保证一定会把肇事者绳之于法,给他一个说法。



酒吧的老板伊恩也被警察叫了出来,他对在他的酒吧门口发生的事件表示遗憾,但他对昨晚的事情一无所知,因为他睡在办公室的里间,隔了好几道墙,根本就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动静。但维戈是他们酒吧的客人,车又是在他的酒吧门口损坏的,他对维戈承诺会把他的车修复一新的。



维戈谢绝了伊恩的好意,他们局里的后勤处有专门修车的部门。他还发觉警察们和伊恩说话时态度很客气,能在乱世当中左右逢源,这个酒吧的老板也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伊恩打发走了警察,把维戈领进自己的办公室,让他用自己的电话通知局里的后勤处,后勤处的值班人员问明了详细的地址后,告诉维戈一个小时后就到。



白天的酒吧里只开了几盏灯,光线比较暗淡。维戈坐在吧台前的转椅上,用一只手支着还有些沉重的脑袋,保罗背对着自己,不知在忙些什么,维戈见他的肩头在微微地颤动。



"我说,你要笑就笑吧,干吗这样憋着。"



这下子保罗真的大笑起来,同样是毫无顾及的笑,可这次维戈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



保罗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难堪的,实在是忍不住。吃饭时我怎么说的,你那时还说我说的夸张,事实胜于雄辩,这下你没话说了吧。谁让你的车那么扎眼,在如此的黑夜里都能吸引人家的眼球。"



说完有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酒吧里来回飘荡着。



保罗利索的打扫完酒吧卫生,从伊恩的办公室端来两杯咖啡,一杯放在维戈面前。



"好了,我道歉。我不该这样幸灾乐祸,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请你喝咖啡。"



维戈喝了一口咖啡,他不由的皱了一下眉头,这种加了牛奶和糖的咖啡不太合他的口味,他一直偏爱的是纯粹的黑咖啡。他这个微小的表情也没有逃过保罗的眼睛,他立刻给维戈换了一杯黑咖啡。他在这些微小之处的细心,很出维戈的意料。



咖啡还没喝完,局里的拖车来了,拖走了维戈的车,通知他周二下午就可以到后勤处取车,同时告诉他在这两天局里会派车接他上下班,维戈点头表示明白。



"维戈,你在你们部门是个重要人物吧,举足轻重。"



"何以见得?"刚才和后勤处的同事都是用德语交谈的,莫非保罗听得懂德语?



"从你的同事对你毕恭毕敬的态度上判断的。"



维戈摇摇头:"我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军人罢了。我们德国人待人接物一向都是这样。"由于自己工作单位的性质,在这方面他不便多说。



保罗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本打算和保罗再聊一会,可陆续有酒吧的人来上班了,维戈就告辞出了酒吧,乘出租车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家。



现在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起昨天和肖恩告别的情景,只不过了一晚而已,却有一种很遥远的感觉。



他在沙发上躺下,舒服的伸展着身体。来巴黎已将近一个星期了,有三个晚上竟然是在酒吧里度过的,回想以前在柏林清教徒般的生活,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放纵自己了呢?



战前在柏林,他一直是在谍报总局的技术处工作,战争爆发后,鉴于恩格玛密码机被德军情报人员的广泛使用,为了提高密码机的安全性就精密性,总局专门成立了恩格玛密码机的技术小组,以恩格玛这个词的第一个字母命名,称之为E处,由局长直接领导,维戈就调到E处,现在他来巴黎分局也在E处。



和谍报局里其他工作在隐蔽战线的同事比起来,维戈的工作相当枯燥,但也意味着安全,也谈不上有什么保密的必要。在他自己看来他不过是一个搞技术的人员,和那些在研究所工作的科研人员没什么两样。可谍报局有它的特殊性,决定了他除了E初的同事外,不可能再和别的处的同事有私下的接触,这也省了很多事,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不用为了一己私利而明争暗斗。这些年来,肖恩是他唯一的朋友,寂寞是寂寞了点,其实更符合他的性格。



和很多的德国人一样,维戈的生活十分单调,刻板,生活中鲜有亮点和浪花,尤其是离婚以后。独居的日子里,每天的生活两点一线,业余时间看看书,兴趣来了也随手画上几笔。平淡,从容,无所谓追求也就无所谓失落,今天不过是昨天的重复,明天也是今天的延续,周而复始,这也是对人生的一种体验和享受。



维戈的思绪不觉的又转到那个意大利青年身上。他有着大把的可以任意挥霍的青春,到处张扬的活力,自己快乐着,并把那份快乐也带给了别人,还有那体贴到细微之处的细心,都是自己所缺乏的。自己是一个甘于寂寞安于现状的人,但并不妨碍他去欣赏,甚至可以说是喜爱这个年轻人身上特有的不安分因子。



他又想到自己次此来巴黎是轻装上阵,除了专业资料外并没有带别的书籍,绘画用的工具也丢在柏林的家里,看看天色尚早,他站起身,换了便装,打算出门转转。



维戈拉开白色的栅栏门准备出去,迎面进来一个中年妇女,他一定是肖恩提过的那个女佣,他非常礼貌的用法语和她打了个招呼。



"下午好。"



"您好,您一定是维戈先生,叫我凯瑟琳夫人就行了。"



凯瑟琳夫人的年龄要比维戈稍长一些。看得出年轻时一定也是个丰姿绰约的女子,即使是现在,也有着不俗的风韵。



维戈和她随便的交谈了几句就告辞出门了。他来到巴黎的文化中心——拉丁区。这里学校和书店林立,画廊也不少。巴黎是欧洲艺术的中心,是印象派的发源地,他转了几家画廊,虽不乏一些标新立异的作品,但却很难在他心中产生什么共鸣。



之后他又去了几家书店,根本就找不到一本自己想看的书。要占领一个国家,首先要统治这个国家人民的精神,禁锢他们的思想,这个道理他们的元首领悟的很彻底。书店里除了工具书就只有介绍元首生平的各种法文书籍。关于元首的事迹,又有哪个德国人不是耳熟能详的呢?



转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临街的店面里透出柔和优美的灯光。此时的巴黎在维戈眼里也变的有些生气了,偶尔的霓虹闪烁给巴黎凭添了少许热闹温馨的气息。初到巴黎时寂寥的心情以及肖恩离开时的那份伤感,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淡却了。



在买了一些绘画用品后,维戈结束了这次来巴黎的第一次街头漫步。







七、



星期二下午,维戈取回自己修复一新的车子。



在回家的路上无意间发现路边有一家比萨饼店,心中不由一动,下车买了一份,调转车头,来到Legolas



酒吧。



保罗趴在吧台,双手支在下鄂上,看着眼前的食品盒。



"怎么突然想起买晚餐给我?"



"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全当是还你人情吧。"维戈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是借口。



"那我是人情也太廉价了,只值一块比萨?"保罗抬眼看着维戈。



"也不是。本打算好好谢谢你的,请你吃饭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感谢方式。



保罗调皮的用食指在自己脸上挠了挠:"我能不能把你的邀请当成一种约会的信号?"



维戈笑了,这小子。



"不过,看你每天好像都在上班……"



对方不失时机的打断他:"我每周四休息。"



"那么,就说定了,这个周四下班后我去你家接你。你想吃什么?法国餐、意大利餐,还是别的什么?"



保罗挺认真地想了想:"嗯,还没想好。"



说罢提起食品盒和维戈一起坐到客人们坐的座椅上。在维戈点烟的时候他已经拆开了食品盒的包装。



"嗨,你好像还没有洗手。"



保罗叹了一口气,走进盥洗室,从盥洗室出来又拐进伊恩的办公室给维戈端了一杯黑咖啡。



"维戈,你着比萨哪买的?"刚吃了一口,保罗就开始发问。



"在下班的路上看见家比萨饼店就买了。"



"我说哪,买比萨要去意大利区,那里的比萨口味才纯正。"



维戈不太在意的说:"这我可不在行,我又不是意大利人,先凑合着吃吧。"



保罗放下比萨:"话不能这样说,我们意大利人对三餐的要求很高,尤其是晚餐,不是一个面包和一份



快餐就能打发的,吃的不可口还不如不吃。不过,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吧。"



维戈听得直摇头,在他的理念中,吃饭不过是维持生命所必需的,把肚子填饱就行了。至于什么口味,



风格的,他可从未在上面下过任何心思。自己的一日三餐都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早上买两个面包或三明



治,午餐是局里提供的工作餐,每天由勤务兵送到办公室,晚上回到家里,凯瑟琳夫人已做好了晚餐,他



只需动嘴就行了。



忽然听见保罗在叫莫尼卡,维戈收回思绪,莫尼卡已款款而来。



"维戈,晚上好。哦,有比萨吃,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说完挨着维戈坐下。



"这比萨一定是维戈买的,买比萨要去意大利区。"



面对这些挑剔矫情的意大利人,维戈真是没话说了,有时真是好心未必办好事。



到了星期四,下班直接把车开到保罗所在的小街,在保罗的楼下按了按喇叭,保罗就见动静打开窗户



伸出脑袋,招呼他上去,不知在搞什么。



进门以后才明白,原来保罗已经做好晚餐了,这又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



餐桌上摆好了两份意大利通心粉,番茄为底的酱汁,面条上铺着洋葱丁和青椒丁,还有牛肉沫,光看



这个色彩就让人垂涎三迟了。餐桌上漂亮的细颈花瓶里也插上了一枝白色的紫罗兰,散发着幽幽地香气。



看来对于这顿晚餐,保罗还是花了一些心思的。



"为什么不到外面去吃?"维戈边脱外套边说。



"外面吃饭太麻烦,在巴黎,无论大小餐厅都要西装领带的正装出席,多拘谨的。"保罗在盘子上摆好



叉子。



"真没想到你也会做饭。"维戈由衷的说。



"我每天那么晚才下班,又要宵禁,哪里还有卖饭的,不会做饭早就饿死街头了。"保罗坐在他的对面



早就用叉子卷起面条吃起来了。



维戈先尝了尝,味道不错,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怎么样?我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自信的。"保罗有些得意于形。不能让这小子太过于嚣张,得杀杀他



的嚣张气焰。



"嗯,总体口感还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保罗放下叉子,挑起眉头看着他。



"面条煮的有点硬,洋葱丁切的太大,味道也有点咸了,我记得在意大利餐厅吃的……"



维戈的话没说完,他面前的面条已到了保罗手里:"是吗?维戈先生,这么说来你做饭的手艺相当好了?



厨房里还有现成的材料,你自己去动手吧。"



"我哪里会做饭,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吗。再说是你问我的,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好了,不说这个话



题了,我能拿回我的晚饭吗?"



"不行,我做饭做的那么辛苦,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保罗把两份通心粉都摆在自己面前,噘起了嘴。



维戈暗想,不过是煮面而已,能有多辛苦,可人在矮檐下,没办法:"其实你做的很好的,的确很好。



维戈笑着伸手去拿自己那一份,谁知手却被保罗用叉子背打了一下:"不行,除非——你向我道歉,很



诚恳的。"



那小子趁火打劫,自己现在肌肠漉漉的,面对着美味,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挤出一句:"我道歉,真心实



意地道歉。"



保罗像一个赢得了自己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喜形于色,把盘子推到维戈面前。



两个人继续用餐,半晌没人吭气。保罗用叉子轻轻敲敲维戈的盘子:"喂,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没有。"



"生气了就生气了,干吗还要掩饰,你一定在想,吃这小子一顿饭还要被他要挟,太不划算。"



"……"



"其实你也可以考虑报复一下我,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出出气,这样心里才平衡。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



维戈放下叉子,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生动的面孔:"说来听听。"



"你可以绑架我,关上三天三夜,不,四天四夜,不给吃饭,只能喝水,然后带我去一家豪华的不得



了的餐厅,面对美味佳肴,你吃的津津有味,而我只有看的份。这个计划是不是够残忍,够解恨。"保罗说



的挺一本正经。



"可以把你的建议列入我诸多复仇计划的其中一项。"维戈煞有介事。



"这么说,你已在心中有了完整的复仇大计,你应该把它写下来,选择出一个最佳的可行性方案,一



步步实行,到你感到复仇快感的那个时刻,那感觉一定爽到家了。"



"是啊,为什么不呢。"维戈的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开心的笑起来。



用餐完毕,两个人一起打扫战场,维戈提出洗碗的要求,保罗说:"罢了,你还是在沙发上休息吧,我



还怕你打碎了我唯一的两个盘子。"



说完挽起袖子准备洗碗,维戈左臂上又缠着绷带,里面的血迹隐约可见。



"你的手臂怎么回事,又和人打架了?你怎么总是那么冲动的。"



"没有没有。是昨天不小心被打碎的酒杯划破的。我哪有那么好斗的。好了,帮我看看咖啡好了没。"



保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维戈端起煮好的咖啡刚倒了一杯,准备再往另一个咖啡杯里到时,保罗却换了一个漂亮的玻璃杯。



"用玻璃杯喝咖啡,你总是这样与众不同吗?"维戈问了一句。



保罗把两个人的咖啡摆在沙发旁的茶几上:"如果一个人看不惯年轻人的所作所为,只说明一件事。这



个人老了。"



"我看未必。是你这个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处处想标新立异。"维戈反唇相击。



"哦?你是这样看我的。我又怎样不按常理出牌了?"保罗侧身靠在沙发靠背上,脸转向同样坐在沙



发上的维戈。



"多了。用玻璃杯喝咖啡,插白色的紫罗兰,留着那么长的头发,一个男人却会做饭,老大的年纪了



整天和一帮小孩玩,目前就只能想起这么多。"维戈一一列举。



保罗坐直身体,挑衅的看着维戈:"什么时候男人会做饭也成了一种罪过?"



维戈毫不示弱的迎着他的目光回答:"就从今夜开始。"



"那我明白了,你已经开始复仇了,打击我就是第一步。"



"你好象很了解我,这正是我的想法。"两个人又同时开心的笑了。



在维戈的记忆里他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和这个无忧的年轻人在一起,确实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八、闲聊之间,维戈无意低头看见茶几下层放了一本书,厚厚地,还包着书皮。他信手拿出来,是法文版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里面还夹着书签,难怪保罗刚才总是提什么复仇之类的话题,敢情根源在这。



"这书是你的?在哪里买的?"他不禁问到。自己星期天在书店一无所获,所以对书的来源比较感兴趣。



"是借别人的,现在到哪去买这些书,书店里摆的都是有关你们元首的书。"保罗的话语里透着不屑。



维戈随手翻了翻,这本书他大概在十年前看过,当时被书中精彩的故事所吸引,有些情节至今还记忆犹新。



"维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基督山伯爵,你会选择复仇吗?"



保罗提这样的问题让维戈很难回答,他从来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保罗让他现在就想答案。



"那你是在强人所难了。"



"我就喜欢强你所难。"保罗一幅不讲理的样子。



"你怎么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维戈想不明白,在眼前这个年轻人成熟的脑子里,怎么总有一些孩子般单纯的思维和不讲道理。



"谁让你整天在我面前装出一幅老爸的架势,什么天冷别脱外套了,饭前要洗手了,不要冲动打架了,还说我处处标新立异,有时真让人受不了。"



维戈听的有些发楞,自己什么时候变的如此罗嗦怎么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立刻的,他开始回击:"我要是真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还不被你气死。"



保罗那肯吃亏:"你要真是我爸我早就被你逼的跳楼了,哪能活到现在。好了,别打岔,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维戈想了想:"我想如果我是他, 大概不会吧, 虽然那三个人是罪不可恕。在复仇的最初, 他是尝到了复仇的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 可越到后来, 他的行为影响到了无辜的人,其中也包括他所爱一生的女人, 那时的他已完全没有了复仇的喜悦, 每每在痛苦与矛盾中挣扎,那样的生活太过于痛苦了。"



保罗却摆摆头:"我认为这本书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无辜的人。凡事有因才有果, 每个人都要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不管那代价是什么,都是他必须承担的。"



维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保罗太年轻了, 哪里知道生活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不是他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可面对他清澈的眼睛, 维戈不忍心说出这些过于沉重的话题, 谁知保罗又把话题又转移到他身上。



"维戈, 跟我讲讲你吧。看你手上带的戒指,说明你现在是单身,为什么?像你这样优秀的男人,没有理由过单身生活。"



"我?优秀?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个暮气沉沉的人感兴趣?"



"就从那天你的酒毫不犹豫泼在那个家伙脸上的时候开始,让我觉得你和别的德国人都不一样。 那天你能为莫尼卡出头让我很意外。现在人们遇到这种事躲都躲不及,何况对方还是个德国人,所以让我对你才刮目相看,好了说说你吧。



维戈靠在沙发上,顿了顿说到:"我出生在慕尼黑。上中学时,大战爆发了,父亲上了前线。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我要在家里陪着妈妈和妹妹。当别的男孩在外面瞎逛的时候,我只能乖乖地呆在家里看看书、画个画什么的。大概就是这样才培养了我比较安静的性格。战争结束后,父亲回来了,他左右了我报考大学的志向。原来我打算上美术专业的,可父亲说战争刚刚结束,国家百废待兴,他让我上理科,于是我就选择了一个枯燥乏味的专业,这让我这个人也变的整个的乏味起来。我和肖恩就是在大学里的同班同学。毕业后,由于父亲当时还在军队里,在他的影响下我也就一直接进了军队,还是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到快30岁的时候 ,认识了我的前妻,她是美国人,是当时一家美国新闻社派驻德国的记者。可能是我自己的生活太刻板,她身上那种美国人特有的率真和热情吸引了我。认识三个月,我们就结婚了,一年后有了我们自己的孩子,是个男孩,叫亨瑞。



"元首执政后,有些政策和言论我前妻根本就接受不了,或许美国是一个很崇尚自由的国度,德国的政治气氛让她感到紧张,她以记者敏锐的洞察力断言战争正在酝酿中,让我及时脱离军队和她一起去美国,那怎么可能?渐渐地我们有了分歧,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36年我们离婚了,她带着孩子回美国了。



"现在看来,当初她是对的,战争在三年后爆发了,但我不后悔我当初的决定,我是一名军人,国家永远是第一位的。其实她和孩子在美国更安全,现在欧洲硝烟弥漫,没有安全的地方。"



保罗听完他的讲述,不无讽刺的说:"这么说来,你是在国家和爱情之间选择了国家。"



维戈听出了他的讽刺,但他没有在意:"后来,我想了很久,我想我爱她爱的不够深,否则不是这样的结局,我和她都属于很理性的人,虽然伤感,但还是很绝决的分手了。我只是放不下我儿子,他跟他妈妈走的时候只有六岁,可爱极了。"



维戈说完拿出自己的钱包,里面有一张小男孩的相片,六岁大的样子,胖胖地,手里抱了一个足球,笑得很开心,眉宇间很像维戈,头发也是浅色的。



保罗看着儿子的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搂住维戈壁的肩膀:"等到战争结束,你不是还可以去看你儿子,别垂头丧气的。那你以后再没找个女人吗?"



维戈摇了摇头:"没有,工作太忙了,也没有心思,爱情是需要双方用时间和激情去培养的,我好像早已过了激情四溢的年龄了。"



保罗笑了起来:"哈,你终究还是承认你自己老了。"



维戈也笑了:"别说这些陈年往事了,说说你吧,你的法语从哪里学来的,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巴黎。"



"哦,我的法语是外公教的,至于我来巴黎的事,那可是机密,不能随便乱讲的。"这孩子又在开玩笑。



"那你平时休息都干些什么?"维戈点了一支烟。



这种小问题保罗居然也仰脸想了想:"睡觉、逛街,有时去莫尼卡家玩,她妈妈意大利菜做的很好,地道的米兰风味。"



"那你没有和伊利亚一样也找个女友?"



"和你一样没心思。"



"你怎么能和我比,我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保罗听了他的话笑出了声:"得了吧,维戈,别把你总说的那么深沉地,你不过是个无趣的老头子罢了,不,老家伙。"



维戈无奈,和保罗比起来,自己的确是个老家伙了。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了,维戈起身告辞,保罗只穿着毛衣把他送到楼下的车旁。



"回去吧,外面太冷,你又没穿外套,小心着凉了。谢谢你的晚餐。"



保罗点了点头。



维戈都坐在车里了,保罗又敲了敲车窗,维戈摇下玻璃:"维戈,晚上开车慢点,还有,以后别抽那么多的烟,对身体没好处的。"



"知道了。"有人这样关心自己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汽车在深夜里沿着塞纳河行驶。寂静的长街上空无一人。



和保罗的一席话勾起了维戈封尘了几年的记忆,他想起相继去世的父母,至今还居住在慕尼黑的妹妹,还有前妻和儿子,这些都曾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曾几何时,他们对自己是那样的不可或缺,可现在,他们或永远离去,或远在天涯,只剩他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品尝着孤独的滋味。



他在黑夜里不禁叹了一声气,感慨人生的无奈与无常,旋既又自嘲的笑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多愁善感起来,这可不是自己是风格。这都怪那小子,无端端地问起这些陈年旧事。



想起刚才在倒车镜里看到路灯下站在寒风中目送自己远去的保罗,他单薄的身影就像印在他脑海一样挥之不去。



唉,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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